渴望

昨天看到有關本屆行政院文化獎作家齊邦媛的報導，讓自己印象深刻。

齊邦媛回憶起寫《巨流河》的源頭時表示，八年抗戰這一段歷史，是中華文化與歷史中極其重要的一段，因為「空白太大了，不知從何說起」。但是，到了暮年，她驚覺這段「值得中國人珍惜的記憶」即將流逝，才決定「寫多少，算多少」。

齊邦媛的這段表白，也讓我想起當年陪伴瓊最後一段路的點點滴滴。

無心的安慰產生了作用

以前，我們姊妹常「半開玩笑」地「約好」，要讓文武雙全的瓊「留守」── 成為家中最後一個跟天主報到的人。因此，當年剛確診時，她曾不甘心地對我表示：家中孩子裡，最會照顧身體的她，竟然最先倒下來 ── 甚至還那麼不孝比媽先倒，更擔心「脫線」的我和「懶散」的小妹無法好好陪伴媽媽。

對瓊的擔憂，當時自己不知哪來的靈感，便表示：以往家人生病以及大小事，都是她一手打理，為此，其「在世上需負責的額度」已經完畢；接著，該輪我上場，否則老了會更辛苦。也不知道我這「胡謅」的話是否真的安慰了她，原本都不假手他人陪著上醫院的瓊，開始說要我陪 ── 要集訓我學習如何照顧病人。

「陌生近人」適時的協助

瓊生病過程中，有不少次遇到「陌生近人」適時的協助。像是經常遇到斜坡時有人幫忙推輪椅、幫忙按電梯……等，另外，還有幾次印象較深的經驗。

有一次可能是醫生用藥劑量的關係，化療後她反應有些異常 ── 與我互動有些遲鈍，看到我拿的午餐，竟囫圇吞棗地吃完，當時雖然覺得奇怪，但看到她把食物吃完，也覺得高興便放心讓母親來交班，然後回家休息片刻。沒想到半小時後，母親急著來電表示：瓊到處亂闖吵鬧說要回家，自己急忙趕到醫院，還好 ── 隔壁床的家屬熱心幫忙「制伏」她，沒多久藥效過後她總算清醒。

還有一次化療前，專科護理師做完「例行性照護」後，又「多問候」瓊的情況，瓊表示肚子出現異常疹子。當時其實專科護理師已屆交班時刻，醫師巡房也得等到隔天，瓊便表示沒關係明天再說。但專科護理師初步看了之後，擔心是癌細胞擴散到皮膚，便安排連繫相關檢查事宜，詳細做了書面交代，隔天又追蹤此事。這位護理師貼心的照顧，讓自己先前經歷遇「少數」醫護人員「照護欠妥」之負面經驗，得以獲得紓解。

病榻中仍掛念家人

生病以來為了「省錢」而「堅持」住健保病房的瓊，有一次當護理師的小妹12點大夜下班前來跟我交班時，隔壁一個經常打電話吵人還對病人很兇的「看護」，竟然反過來嫌小妹拉鐵床的聲音吵到她，見此景心疼小妹的瓊，從此決定改住單人房。還有一次就診過馬路時，我刻意走到來車較多的一邊想檔住車子，瓊便很生氣地斥責我說：「你現在的命比我重要，怎可以站在比較危險的地方。」

到後來即使身體越來越差，瓊都刻意「不打擾」的我睡眠。因為有好幾次我睡過頭了，醒來時她才表示「剛好」有「生理上的需求」，即使我要求她得記得叫我，她還是「依然故我」。甚至最後沒有力氣說話，吞嚥困難，深怕我會擔心照顧得不夠周到、忘了吃飯，瓊還不忘用僅存的力氣寫字條給小妹要她提醒我：

在痛苦中，天主俯聽了我們卑微的祈禱

或許是先前化療後腦子異常反應，抑或是過去照顧二姊腦瘤的體驗，讓瓊一直深切期望，無論癌細胞如何擴散，身體如何疼痛，都不要讓它擴散到腦子，以免再讓家人傷心。故雖然後來，我只知道瓊肝、腎功能變差，輕按腹部變硬，皮膚也出現異樣，但從她後來跟家人互動的情景 (如最疼愛的小外甥女來探病時，處於半昏睡的瓊，異常地緊握她的雙手)，以及臨終時的反應，我深信……天主真的應允了瓊卑微的祈禱，並在痛苦中因著體驗祂的臨在，而獲享真切的平安。

如今回想起這一切，少了一些「掛念」，取而代之是「特別的思念」── 促使我善度每天的生活 ── 因著渴望能再聚合的日子。

我們的家鄉原是在天上，我們等待主耶穌基督、我們的救主從那裏降來，他既使一切都屈服於自己，他必要以同樣的大能，改變我們卑賤的身體，相似他光榮的身體。為此，我所親愛的和所懷念的弟兄(姊妹)，我的喜樂，我的冠冕，我可愛的諸位！你們應這樣在主內屹立不搖。(斐3:20-4:1)



《箏》

讓我在風裡放一隻箏
回憶那無知歲月裡的真
讓那往事隨風輕輕吹動
緊緊的纏繞在風箏的兩頭
是我記憶裡你難捨的溫柔
彷彿是你纖細的手
將我的一生牽動

習慣在夜裡點一盞燈
等待那一生未能盡的緣份
縱然歲月無聲輕輕溜走
風箏已消失在遙遠的天空
未曾留下一句彼此珍重
只剩你無邪的笑容
溫暖我每一個夢

這紛亂的世界裡
總有一些難掩的苦痛
悲傷的年代裡
總有一些坎坷的路要走

天有多長地有多久
天真的你曾如此問我
許下的承諾要一生相守
怎知道世上還有悲歡離合

天有多長地有多久
能不能等到重逢時候
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感動
都會在淚眼中再度回首

【後記】

瓊過世這三年來，自己一直「不太敢」詳述過往 ── 因為記憶太滿、太深，昨晚她來到我夢中，滿臉笑容對我招手，又看到齊邦媛報導中的表白，像是在提醒我，每個人該好好記下自己「值得珍惜的情感」，然後內化成為一個「溫潤有力的能量」。

引用本文：http://back2base.blogspot.com/2014/11/blog-post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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