歇腳~心靈病房


三個多月前接手編輯一本日本醫師透過撰寫醫學日誌的方式,探索其在偏遠地區行醫過程中對於生命的體驗。由於原作者在日本頗負盛名,且談的是「如何看待死亡」的重大議題,再加上有出書時間的壓力,接手之際其實有些擔心,總覺得自己「學養不足」,不懂那些「咬文嚼字」的哲學。雖然校稿了幾個譯者所翻的章節,總覺得似乎少了些甚麼,只是停留在「表面文字潤飾」,然後「按部就班」地走完而已。

但這兩周重新看稿子時,雖然仍有多處不了解,但作者的前後文字之間,在腦中似乎轉化成「具體圖像」,慢慢地跟自己「周遭生活經驗拉近了起來」。我想或許是最近因生活和工作遇到了一些轉折,加上因緣際會看到電影台的一部影片──《心靈病房》(Wit),而讓自己有這樣的感受。

故事大綱

教學認真卻不近人情的英國史詩教授貝寧(艾瑪湯普遜,Emma Thompson),無意間發現自己罹患中末期移轉性卵巢癌,褪下「學術成就和頭銜」光環的她,「和所有病患一樣」,躺在病床上毫無尊嚴地接受各種化療,任憑死神一步步逼近。

雖然「當下」面臨漫長而痛苦的醫療過程,但也因著「活生生的體驗」,而自然連結「過往」被她「輕忽的記憶」,進而重新檢視自己的生命意義。

從對片段處遇的評斷,轉而檢視整體的意涵

其實自己第一次瞥見HBO撥映此片時,是最後結尾「片段」,住院醫師忽視對病人適當地安寧療護,只基於醫學研究考量,粗魯地「全力搶救」臨終病患,當時的直覺是:又是一個「恐龍醫生」對病患不當處置的例子。

但後來重新看完全片,轉而將焦點放在「患者的自我對話」,特別是她隨著病情惡化,思緒隨之起伏,想法逐漸從「理性辯證」轉為「感性自省」,心情也由「武裝自信」變成「釋放恐懼」的過程,讓自己有種莫名的感動。

以學究的態度,理性詮釋病情

一開始主治醫師向貝寧教授描述病情:潛藏性癌症,第一、二、三期未發現,到了第四期(沒有第五期),貝寧聽完,接著補充此潛藏性癌症換言之為「狡猾」之意。 主治醫師還表示要進行8期化療,主要取捨在於對副作用的承受力,並強調該療程研究對人類之貢獻,採用全劑量,故病患「必須很堅強」。兩個教授言談之間,還不時流露出對自我教學研究嚴謹態度的得意之情。

逐漸褪去外在光環,正式體驗病患角色

住院之後開始一連串醫護人員「機械性的問答」,如:低頭不看病人反應,照表抄課重複問診方式;以及患者剛吐了一身、滿身插管後,護理人員仍依照慣例不改其色地問:「還好嗎」。

這些來一次又一次「重複探問」,顛覆了貝寧過往的經驗和與人互動方式,這當中的轉變,或許就像首次問診的問題──「Doctor?」,貝寧直覺回答自己為文學「博士」,但其實醫護是詢問貝寧的「醫師」是誰,讓她從「錯愕到被迫逐漸習慣」退去外在光環,而開始體驗病患角色。

憶起年少時狂放不羈,妄加詮釋生命

貝寧想起學生時期喜歡鑽研英詩,曾以自己的「主觀意識」咬文嚼字地「詮釋」17世紀約翰道恩的14行詩。當時還被老師斥責,特別是第六篇詩句

「死亡將不復有死亡,你將從此真正死去

當中的「標點」錯誤地將對「死亡」句子描述的最後加上「驚嘆號」,並將在死亡後面「停頓」而使得「生命與永生」隔開。

但是老師表示:「生命、死亡、靈魂、上帝」以及「過去和現在」並非無法跨越的障礙,所以不能用「;」隔開,而是用「,」來連結。並要她看上下文以及體會作者「死亡掙扎」的心境,並多與人接觸,但年輕聰明的她,依舊一頭鑽進圖書館。

歷經人為與不可抗力的痛楚,才驚覺自己過往的愚昧

貝寧在歷經資深醫師以「治學嚴苛」態度,及菜鳥醫師「制式魯莽」的方法,來診療她這個「活生生的人」後,有感而發地反省到:

年輕的菜鳥和資深的老鳥偏好做人性方面的研究,但同時歷經『強顏歡笑』的資深老鳥,卻又希望年輕菜鳥多重視與人互動。

為此憶起當年她教授英詩時,以冷酷的言語奚落和質疑剛喪親的學生,當下對於自己的無情感到懊悔而不禁悲從中來。

最適切的安慰,便是隨著「病患的節奏」自然陪伴

劇中溫柔體貼的護士長蘇西,則在貝寧的治療過程中,給予她適時的安慰。不管是一開始貝寧住院或是到後來病危,她沒有太多「誇大的問候」和「學理的講授」,始終以「自然的態度」隨著病患的節奏來陪伴她。

例如貝寧剛入院病況還好且滿懷自信時,蘇西只是專注並單純的表示:有事可找她,並自然的輕撫貝寧的手;後來貝寧隨者病況逐漸嚴重,內心衝擊漸增而情緒面臨崩潰時,蘇西也只是陪她吃冰棒(讓組織細胞被破壞的腸胃稍微舒緩並增加水分),並閒話家常而讓貝寧感受到溫暖。然後,等貝寧「心情舒緩」後,才「主動告知」其應有之權益,可以選擇將來「沒有生命跡象或瀕死」時的「急救程序」,對於她的「自己的生命」究竟是要「全力搶救」讓偏好學術研究的醫師們「人為延續生命」,或選擇DNR(不施行心肺復甦術)而「讓它自然停止」。

還有一幕是蘇西注射藥劑給貝寧,她便文謅謅地表示覺得「眼皮沉重」,蘇西隨即表示:那不就是會「想睡覺」的意思。聽完這話的貝寧突然放鬆大笑,此語或許是喚起貝寧兒時記憶,即父親一昧地「嚴厲」要她背童詩,但不解釋其問題──「眼皮沉重」究竟是甚麼意思,再加上連日來種種抑鬱的心情,卻在此刻──在自嘲不懂詞彙的蘇西「單純的應答」下,自然化解開來。

劇痛煎熬下,「難以言喻」的「大徹大悟」

隨著病情惡化,貝寧受到劇烈痛楚的煎熬,當下「自己的生死」對她而言不再是「抽象」的名詞,如此深刻的心情卻讓過去學問淵博的她,雖然很想「用自己的詞彙」來解釋,但巨大的痛苦,竟讓她難以形容當下的感受,使得她想逃開並捲曲躲起來。

後來突然想到「從未學過英詩」的護士長蘇西曾提到:

必須要能承受這劇痛,才能真正停止它(it)。」

這才領悟到,原來她過去所高談艱澀的生死議題,到了此刻真實面臨,其實只有一個簡單的字──it,即代表著「存活」的意思。

無論它如何躲,上帝都會找到它

臨終之際,當年嚴格教授貝寧英詩的老師來探望她。



此刻,老師改以溫柔的口吻詢問貝寧:是否想聽她一直以來最自豪且了解很深的14行詩,但貝寧搖頭不願意聽。老師便僅慈祥地表示「親愛的,我在這裡」,然後隨手拿起由瑪格莉特魏斯布朗(BROWN, MARGARET WISE)所著之繪本(恰巧也是貝寧先前常念給父親的童詩)──《逃家的小白兔》(The runaway bunny),內容大致如下:

喜歡逃家的小兔說:「我想變成魚好讓媽媽找不到」,於是媽媽便表示:「我會變成漁夫好找到你」;接著小兔又說:「要改變成鳥好讓媽媽找不到」,於是媽媽便表示:「會變成供歇腳的樹」。最後小兔只好說:「那我還是待在這裡做你的小寶貝」,媽媽便表示:「那就來根紅蘿蔔吧!」

老師一邊輕聲念著故事,同時語重深長地道出:

「無論它如何躲,上帝都會找到它」

然後溫柔地祝福已闔上雙眼的貝寧「願天使的歌聲伴她入睡」,便悄然離去。

其實自己看完「依舊說不清楚」所謂生命的意涵,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是:不論迷路走了多遠,只要真心願意,永遠都有一個安歇的地方

他必如牧人,牧放自己的羊群,以自己的手臂集合小羊,把牠們抱在自己的懷中,溫良地領導哺乳的母羊。」《Like a shepherd he tends his flock: he gathers the lambs in his arms, he carries them in his bosom, gently leading those that are with young.(依40:11)

這樣的感受,也讓我想起丹席爾斯(Dan Seals)所唱的《搖籃曲》(Lullaby)



Sleep , lay me down And hold me closely in your arms And I will close my eyes
在催眠聲中,我舒適地躺臥在祢臂彎裡,慢慢閉上雙眼
Please promise me
請答應我
That when I wake up from my dreams
當我從睡夢中醒來時
You'll be there by my side
祢依舊伴我身旁

Love , if you'll say You won't slip away Then I can go dreaming of forever more
在關愛聲中,感受祢的存在時,總使我安心進入夢鄉
But I won't rest Until I know that you will be there In the morning by my side
當知悉祢將一直陪我到天明,我便悄然入睡

引用本文: http://back2base.blogspot.com/2010/12/blog-post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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